我养了十五年鱼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鱼吞掉。

那天是周日，我照例去城东的古玩市场淘货。

我的水族店需要些新奇玩意儿吸引顾客——复古的沉船模型、造型奇特的假山，或者至少是几个不像淘宝爆款的树脂洞穴。"

老板，这个怎么卖？"我蹲在一个满是灰尘的摊位前，指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鱼形摆件。

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，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水膜。

他伸出三根手指："三百，不还价。"

我拿起那条鱼仔细端详。

它大约二十厘米长，通体呈暗金色，鳞片雕刻得极为精细，每一片都仿佛能独立活动。

最奇特的是它的眼睛——两颗深蓝色的宝石，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波纹，像是真的有液体在里面流动。"

这是什么材质的？"我问道，手指轻抚过鱼身。

触感冰凉，不像金属也不像石头，反倒像是某种我从未接触过的物质。

老人咧嘴一笑，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："深海来的，真正的亚特兰蒂斯遗物。"

我差点笑出声。

每个古玩贩子都会编故事，但这个实在太扯了。"

亚特兰蒂斯？您不如说是美人鱼用过的。"

老人不以为忤，只是神秘地压低声音："小伙子，你养鱼对吧？这条鱼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体验。"

我愣住了："你怎么知道我养鱼？""闻出来的。"

老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，"你身上有鱼缸的味道。

水腥味，还有一点点水藻和鱼食的香气。"

我确实刚喂完店里的鱼就过来了。

也许是巧合，也许是这老头真有特别敏锐的嗅觉。

无论如何，这条鱼确实吸引了我。

它摆在店里绝对是个不错的装饰品。"

两百五。"

我试着还价。

老人摇摇头："三百，一分不少。

这条鱼...挑主人。"

最终我还是掏了钱。

临走时，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，力道大得惊人："记住，午夜时分，用盐水擦拭它的眼睛。"

"什么？""如果你想看到真正的奇迹。"

他松开手，又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，仿佛刚才的激动从未发生过。

回到店里，我把金鱼摆件放在展示柜最显眼的位置。

几个顾客好奇地问价，我都笑着摇头——不知为何，我不想卖掉它。

下班后，我把它带回了家，放在书房的架子上。

那天晚上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。

梦见自己漂浮在深海中，四周是发光的鱼群，远处有座巨大的城市轮廓，被半透明的能量罩笼罩着。

我试图游近，却被一股强大的水流卷走...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，我迟到了。

匆忙洗漱时，我瞥见书房门缝下透出微弱的蓝光。

推开门，我震惊地看到那条金鱼摆件正在发光——不是反射阳光，而是从内部透出的、脉动般的蓝色光芒。

我小心翼翼地靠近。

鱼眼里的蓝色液体似乎更加活跃了，形成微小的漩涡。

当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鱼眼时，光芒突然熄灭，摆件恢复了普通工艺品的模样。"

见鬼了..."我喃喃自语，决定当晚就试试老人说的方法。

我的水族店"蔚蓝世界"开在大学城附近，主要顾客是学生和年轻白领。

这天生意不错，我卖出了一套中型水族箱和几条昂贵的龙鱼。

关店时，老顾客张教授来取他预定的水草。"

小许啊，听说你淘到个宝贝？"张教授是大学生物系的退休教授，七十多岁了依然精神矍铄。"

您指什么？""老李头说的，你从他那儿买了条'有来历'的金鱼。"

张教授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，"那老家伙虽然爱编故事，但手上的真货不少。"

我描述了那条金鱼摆件，包括老人说的"亚特兰蒂斯遗物"的荒诞说法。

出乎意料，张教授没有笑。"

亚特兰蒂斯..."他若有所思，"你知道柏拉图在《对话录》中怎么描述亚特兰蒂斯吗？'一个位于海格力斯之柱外的岛屿，拥有惊人的海洋技术和生物工程能力'。"

"您不会真信这个吧？"我一边包装水草一边问。"

科学讲究证据。"

张教授推了推眼镜，"但海洋确实还有95%未被探索。

上个月，海洋研究所在马里亚纳海沟发现了一种发光细菌，其DNA结构与任何已知物种都不匹配。"

送走张教授后，我心神不宁。

那条鱼摆件确实古怪，但真有那么特别吗？晚上十一点，我准备好了盐水和小刷子。

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，金鱼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神秘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用蘸了盐水的刷子轻轻擦拭右鱼眼。

什么也没发生。"

果然被骗了。"

我自嘲地笑笑，正准备擦拭左眼，突然注意到右鱼眼中的蓝色液体开始旋转，速度越来越快，形成了一个微型漩涡。

我屏住呼吸，凑近观察。

漩涡不断扩大，很快填满了整个鱼眼，然后——难以置信地——溢出了眼眶。

蓝色液体悬浮在空中，继续旋转，形成了一个巴掌大的水漩涡。"

这不可能..."我伸手想触碰那个悬浮的漩涡，却在指尖接触的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。

我想抽回手，但为时已晚。

漩涡骤然扩大，将我整个手臂吞没，然后是肩膀、头部、胸膛...最后一刻，我看到整条金鱼摆件融化成液态，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洞，而我正向其中坠落。

冰冷。

这是我第一个清晰的感觉。

我睁开眼，四周是无边的深蓝。

我在水下，却没有窒息感。

我尝试呼吸——出乎意料，水流进鼻腔，却没有引发呛水反应，反而像空气一样为我的肺部提供了氧气。

我低头看自己，还穿着家居服，但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几乎不可见的微光。

我抬手，看到光芒随着动作流动，像是某种生物荧光。"

你醒了。"

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。

我猛地转身，看到一个身影从暗处游来。

不，不是游——那人根本不需要划水，就像在陆地上行走一样自如地"走"在水中。

随着距离拉近，我看清那是个年轻女子，身穿闪着珍珠光泽的紧身衣，深蓝色长发在水中飘散如海藻。

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——和金鱼摆件一样的深蓝色，里面有液体在流动。"

欢迎来到亚特兰蒂斯，地表来客。"

她的嘴唇没有动，但声音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回荡，"我是莉亚娜，海洋生物部的记录员。"

"我...这是哪里？我真的在亚特兰蒂斯？"我尝试说话，声音在水中形成一串气泡，但她似乎能理解。"

没错，传说中的失落之城。"

她做了个手势，周围的水突然变得清澈，远处的景象让我倒抽一口气——一座巨大的城市，由发光的白色材料建成，高塔和穹顶错落有致，无数鱼群在建筑间穿梭。

城市被一个巨大的透明半球体笼罩，更远处是漆黑的深海。"

跟我来，议会在等你。"

莉亚娜转身向城市方向"走"去。

我笨拙地划水跟上，发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流畅，仿佛身体正在适应水环境。"

等等，什么议会？为什么等我？我只是个开水族店的！"莉亚娜回头看我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："你不知道？你是被'寻路人'选中的。"

"那条金鱼？""那是我们的侦察器，专门寻找有纯净水之魂的地表人。"

她放慢速度与我并行，"三百年了，你是第一个被带回的。"

我们接近城市边缘，穿过一道水膜后，突然进入了无水环境。

我踉跄了一下，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干燥的平台上，衣服和头发瞬间变干。

抬头望去，城市全景更加震撼——建筑表面覆盖着生物荧光涂层，发出柔和的蓝绿色光芒；街道上没有车辆，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大小的透明水泡，里面有人影在移动。"

能量罩把海水挡在外面，内部保持陆地上的环境，方便地表访客适应。"

莉亚娜解释道，"我们亚特兰蒂斯人可以在两种环境中自由切换。"

"这...太不可思议了。"

我喃喃道，"为什么外界不知道你们的存在？"莉亚娜神秘地微笑："跟我来，议会会解答你的问题。"

我们乘坐一个水泡电梯上升到中央高塔。

透过透明墙壁，我看到城市全貌——亚特兰蒂斯呈同心圆分布，中央是几座最高的塔楼，向外辐射出五条主通道，将城市分成数个扇形区域。

最外圈是巨大的环形结构，似乎是什么工业区。"

人口约两百万，"莉亚娜注意到我的观察，"主要居住在中间三环。

外环是能源区和生态培养基地。"

电梯停在塔顶。

走出电梯，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大厅中央，周围环绕着十二个座位，上面坐着穿着各异的人——不，不只是人，半身是章鱼的男性；一个皮肤呈半透明的水母状女性；甚至有一个完全由水构成的人形存在。"

许岩，地表水族师。"

中央座位上的老者开口，他有着长长的白色胡须和深邃的蓝眼睛，"我是大议长欧里昂，代表亚特兰蒂斯欢迎你。"

"你们...认识我？"我声音发颤。"

寻路人带回的不只是你的身体，还有你的记忆片段。"

欧里昂微笑，"我们知道你热爱水生生物，心地纯净，这正是我们需要的。"

"需要我做什么？"欧里昂与其他议会成员交换眼神："拯救亚特兰蒂斯。"

接下来的解释如同天方夜谭。

亚特兰蒂斯并非沉没的大陆，而是一个起源于海底的高等文明。

几千年来，他们发展出了独特的生物科技，能够与海洋生物共生共存。

那个笼罩城市的能量罩是一种生物力场，由一种名为"源核"的远古海洋生物提供能量。"

但源核正在死亡。"

水构成的那位议会成员说，声音像是无数水滴的共鸣，"没有新的能量源，力场将在三个月内崩溃。"

"届时，两百万亚特兰蒂斯人将面临灭顶之灾。"

章鱼人补充道，触须不安地扭动。

我听得一头雾水："为什么是我？我能做什么？"欧里昂站起身，走到我面前："因为根据预言，'当地表来客穿越寻路人之口，携带纯净水之魂到来之时，源核将获得新生'。"

"你是三百年来第一个被寻路人认可的地表人。"

莉亚娜轻声说，"我们相信你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。"

我张了张嘴，却说不出话。

这一切太荒谬了——我只是个普通的水族店老板，昨天还在为房租发愁，今天却被要求拯救一个海底文明？"我需要...时间考虑。"

最终我说道。

欧里昂点点头："当然。

莉亚娜会带你参观城市，了解我们的文明。

明天此时，请给出你的答复。"

离开议会大厅，我长舒一口气。

莉亚娜带我乘坐一种类似水母的透明交通工具在城市中穿行，养殖各种食用藻类和深海鱼类的生态农场；甚至还有利用鲸歌原理进行水下通讯的技术中心。"

我们并非与世隔绝。"

在一家咖啡馆里，莉亚娜递给我一杯发光的蓝色饮料，"我们一直观察着地表文明，选择性地吸收技术。

但能源始终是我们的短板。"

我抿了一口饮料，味道像是海盐和柠檬的混合，出奇地清爽："为什么不与地表建立联系？以你们的技术...""历史教训。"

莉亚娜眼神黯淡，"两千年前，我们曾与古希腊文明接触，结果差点引发战争。

地表人对未知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恐惧和攻击。"

夜幕降临——或者说，城市的光线变暗模拟夜晚。

莉亚娜带我来到客房，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圆形房间。"

明天见，许岩。"

她准备离开，又转身补充道，"顺便说，你店里的那条红白锦鲤很漂亮。"

我愣在原地："你怎么知道我有红白锦鲤？"莉亚娜指了指太阳穴："寻路人共享的记忆。

做个好梦。"

门关上后，我走到窗前，望着这座梦幻般的海底城市。

我的人生在二十四小时内天翻地覆，而明天，我必须决定是否要接受一个不可能的任务——拯救一个传说中的文明。

窗外，一群发光的水母飘过，在能量罩上投下摇曳的影子。

我摸了摸口袋，惊讶地发现金鱼摆件就在那里，只是缩小成了吊坠大小。

鱼眼依然闪着微弱的蓝光，像是在提醒我——这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
我梦见自己被一群发光的鱼包围。

它们旋转着，形成一个漩涡，中心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。

眼睛突然睁开——我猛地惊醒，发现那不是梦。

三双发光的蓝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我。"

别出声，地表人。"

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，不同于莉亚娜那种温和的心灵感应，这个声音像是强行挤进我的大脑，带着刺痛感。

我想坐起来，却发现四肢被某种半透明的粘性物质固定在了床上。

那物质像活物般***，随着我的挣扎而收紧。"

别费力气了，束缚藻会越动越紧。"

另一个声音说道。

房间亮起微光，我看清了闯入者——三个亚特兰蒂斯人，两男一女，都穿着暗蓝色的紧身服，胸前佩戴着红色章鱼形状的徽章。"

你们是谁？"我尝试用莉亚娜教我的方式将想法传递出去。"

复兴派，你也可以叫我们...现实主义者。"

领头的男子有一头铁灰色的短发，脸颊上有鱼鳃状的纹路，"欧里昂那些老古董太迷信预言了，我们更相信实际行动。"

女子上前一步，她的手指异常修长，指间有蹼："地表人，我们需要了解你们世界的军事部署、城市防御弱点。"

我心头一紧："你们想入侵陆地？""生存而已。"

第三个成员是个年轻人，眼睛里的蓝光闪烁不定，"源核将死，亚特兰蒂斯必须寻找新的家园。

与其在深海等死，不如夺取陆地。"

"你们疯了！"我脱口而出，"地表有数十亿人口，先进武器——"领头男子突然掐住我的喉咙，他的手掌冰凉且湿滑："正因为如此，我们才需要情报。

而你，将帮助我们。"

他从腰间取出一个贝壳状的装置，按在我的太阳穴上。

一阵剧痛袭来，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我的大脑。

我痛苦地弓起背，—电视新闻里的军事演习、路过街头的武装警察、高中时参观过的军事博物馆..."够了！你们违反议会法令！"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
是莉亚娜，她手持一支发光的珊瑚状权杖，身后跟着四名身穿银色制服的卫兵。

复兴派三人立即进入战斗状态。

女子双手一挥，从袖***出数十根细如发丝的蓝色线虫，朝莉亚娜飞去。

卫兵们举起透明盾牌，线虫撞在盾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，溶解了盾牌表面。"

束缚藻！"年轻复兴派成员大喊，我床上的粘性物质突然暴长，像活物般扑向门口的卫兵。

混乱中，莉亚娜的权杖顶端射出一道蓝光，击中领头男子的肩膀。

他闷哼一声，身体瞬间结出一层冰霜。

但下一秒，他浑身一震，冰霜碎裂。"

走！"他朝同伴吼道。

三人冲向窗户，身体在接触玻璃的瞬间液化，穿透而出融入外面的海水中。

莉亚娜跑到我床边，用权杖轻触束缚藻，那些可怕的生物立刻萎缩脱落。"

你没事吧？他们对你做了什么？""某种...记忆提取器。"

我***太阳穴，那里还残留着刺痛感，"他们想知道地表军事信息，准备入侵陆地。"

莉亚娜脸色变得苍白："最坏的情况...复兴派已经控制了科技部的部分设备。"

她帮我站起来，"我们必须立刻去见欧里昂。"

就在这时，整个房间突然剧烈震动，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。

警报声响彻城市，透过窗户，我看到数个街区外的能量罩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，大量海水正从缝隙中***而入。"

源核又衰弱了！"莉亚娜抓住我的手，"快，我们得去安全区域！"我们冲出房间，走廊里一片混乱。

亚特兰蒂斯人在奔跑，有些已经切换为水生形态，身体覆盖着微光，准备随时融入水中。

震动持续加剧，天花板开始掉落碎片。"

议会大厅有独立力场！"莉亚娜拉着我逆着人流前进。

突然，前方走廊拐角冲出三个复兴派成员，手持那种可怕的贝壳记忆提取器。"

那边！"我拽着莉亚娜钻进一条侧道。

复兴派紧追不舍，他们显然已经不顾议会法令，决定强行捕获我。

我们穿过一连串错综复杂的走廊和空中廊桥，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。

就在即将被追上时，莉亚娜突然停下，按动墙上的一个隐藏面板。

墙壁滑开，露出一个狭窄的水道。"

快进去！"她推着我跳入水道。

冰凉的海水瞬间包围了我们，但那种奇妙的呼吸能力再次生效。

水道像是一条复杂的血管系统，分支无数。

莉亚娜拉着我在迷宫般的水道中穿行，不时回头查看是否有人***。"

这是维修通道，连通全城。"

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，"复兴派不知道这些路线。"

我们在水道中游了约十分钟，终于从一个出口滑出，落在议会大厅后方的一个小房间内。

房间中央是个小型传送台，欧里昂和几位议会成员正在等待。"

感谢海神你们安全到达！"欧里昂上前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