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角是既白的《娇宠糖棠,佛子要还俗》,是作者“花开金玉”的作品,主要讲述了: 导语五岁那年,我躲在院子哭,一个小和尚来到我身边,递来一块糖。他说:“别哭,吃糖。”十年后,他为我破戒还俗,眉间朱砂依旧红得耀眼。所有人都说谢家小丫头命苦,可他们不知道——那个给我糖的小和尚,后来成了
导语五岁那年,我躲在院子哭,一个小和尚来到我身边,递来一块糖。
他说:“别哭,吃糖。”
十年后,他为我破戒还俗,眉间朱砂依旧红得耀眼。
所有人都说谢家小丫头命苦,可他们不知道——那个给我糖的小和尚,后来成了我的夫君。
如今,我们的点心铺子开张了,女儿咿呀学语,连猫主子都胖成了球。
原来最甜的糖,不是他当年递给我的那块,而是他笑着对我说:“阿棠,我们回家。”
“咳咳...棠儿...”母亲青白的手指死死揪着床帐,汗湿的鬓发散落在绣枕上。
我踮脚把药碗放在小几上,看见她嘴角沾着暗***——这是今早第三次咳血了。
七个月前诊出喜脉时,张大夫就摇过头:“夫人先天不足,这胎要不得。”
可父亲执意要儿子,日日让厨房炖老参鸡汤,直灌得母亲浮肿如发面馒头。
“夫人用力啊!”产婆满手是血地掀开帘子,我缩在角落看见母亲身下的褥子全被血浸透了。
父亲在门外焦躁地踱步,镶玉的腰带扣撞在门框上“咔咔”响。
突然一声嘹亮啼哭穿透血腥气。
“恭喜老爷!是位小公子!”丫鬟欣喜的尖叫刺得我耳膜生疼。
“娘!”我扑过去抓她的手,却被父亲一把推开。
他抱着襁褓中的弟弟,像捧着易碎的琉璃盏,连声催促:“快把哥儿抱出去!莫沾了晦气!”母亲涣散的目光追着那团哭声,枯瘦的手徒劳地伸向虚空。
“棠儿...”母亲气若游丝地唤我,手指死死攥着被角,“去...去看看你弟弟...”我跌跌撞撞跑到正院,只见父亲抱着个红绸襁褓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他身边围满了道喜的亲戚,这个说“小公子天庭饱满”,那个夸“将来必是栋梁之材”。
“爹...”我怯生生地喊了一声。
父亲这才看见我,笑容收了收:“棠儿来了?快来看看你弟弟!”我踮起脚尖,只见襁褓里一张皱巴巴的小脸,正张着嘴哇哇大哭。
那哭声又尖又利,震得我耳膜生疼。
“老爷,外头雪大,别冻着小少爷。”
奶娘一把将我挤开,用狐裘把弟弟裹得严严实实。
父亲连连点头:“对对对,快把少爷抱回屋里。”
转身时,他的衣角扫过我的脸,带着一股陌生的熏香味。
我呆呆站在雪地里,看着一群人簇拥着父亲和弟弟往东厢房去。
雪花落进我的衣领,冰凉刺骨,却没人回头看我一眼。
回到西厢时,我的被褥已经被人搬到了最角落的小屋。
窗纸破了个洞,冷风“嗖嗖”地往里灌。
我缩在床角,听见外头下人们议论纷纷:“听说老爷要把东厢改成小少爷的书房呢!”“那可不,嫡长子自然要住最好的屋子。”
“西厢那位...啧啧...”我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,直到母亲派人找到我,把我搂在怀里。
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,混着血腥气。
“阿棠乖,”母亲的手冰凉冰凉的,给我系上一条旧夹袄,“等开春娘给你做新衣裳。”
我使劲点头,眼泪却把夹袄前襟打湿了一***。
第二天一早,我被“咚咚”的砸门声惊醒。
开门看见父亲身边的李管家,他板着脸说:“大小姐,老爷让你去祠堂。”
祠堂里香烟缭绕,父亲抱着弟弟跪在祖宗牌位前,见我来了,招招手:“棠儿,来给你弟弟祈福。”
我跪在冰冷的青砖上,听着父亲絮絮叨叨:“列祖列宗在上,我谢家终于有后了...”说着竟哽咽起来,把弟弟的小手按在族谱上,印了个红手印。
弟弟突然“哇”地大哭,父亲手忙脚乱地哄,一抬头看见我还在跪着,皱眉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?去给你弟弟煮碗米汤来!”我慌忙爬起来,膝盖已经跪得发麻。
跑到厨房时,正遇见奶娘在给弟弟熬参汤,那香味勾得我肚子“咕咕”直叫。
“大小姐别在这儿碍事,”奶娘挥着勺子赶我,“小少爷的吃食可马虎不得。”
我只好舀了勺冷粥,蹲在灶台边胡乱咽下去。
粥已经结了一层皮,又冷又硬,噎得我直捶胸口。
“小施主,要喝水吗?”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。
我转头看去,是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小和尚,约莫比我大两三岁,眉间一点朱砂红得耀眼。
我惊得差点摔了碗,那小和尚却已经递来一瓢清水。
我咕咚咕咚喝下去,这才发现他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,颗颗圆润光滑。
“你...你是谁?”我怯生生地问。
“贫僧法号既白。”
他双手合十,眼睛弯成月牙,“跟着师父来给谢夫人诊脉的。”
我这才注意到院里站着个白胡子老和尚,正在给母亲把脉。
既白小师父从袖子里掏出半块麦芽糖:“吃吗?”糖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,我咽了咽口水,正要伸手去接,外头突然父亲的吼声:“谢挽棠!死哪去了?”父亲怒气冲冲地闯进来,看见我手里的糖,更是火冒三丈:“让你煮米汤,你在这儿偷吃?”抬手就要打。
既白小师父突然挡在我前面:“谢施主,是贫僧给女施主的。”
父亲的手僵在半空,脸色变了又变,最后挤出一丝笑:“原来是温佛子...”转头狠狠瞪我一眼,“还不快去!”我逃也似的跑出厨房,心脏“砰砰”直跳。
跑出老远才敢回头,看见既白小师父站在雪地里,白色的僧袍被风吹得飘飘荡荡,像朵开在寒冬里的莲花。
那晚我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,听着东厢房传来的欢声笑语。
弟弟的哭声,父亲的哄声,下人们的奉承声,热热闹闹地交织在一起。
而我这里,只有窗纸破洞处漏进来的月光,和手指上残留的一丝麦芽糖的甜味。
弟弟周岁宴那日,整个谢府张灯结彩,热闹得像是要把屋顶掀翻。
我踮着脚站在回廊下,看着下人们忙前忙后地挂红绸。
厨房里飘来阵阵肉香,馋得我肚子咕咕直叫。
自从弟弟出生后,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。
“大小姐,别在这儿碍事!”李管家一把将我拽开,“小少爷的抓周礼马上要开始了。
里摆满了物件:笔墨纸砚、金银元宝、小巧的官印...最显眼的位置放着祖传的羊脂玉佩,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父亲抱着弟弟走进来时,满堂宾客立刻安静下来。
弟弟穿着大红锦缎袄,脖子上挂着长命锁,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抓。
“抓啊,乖儿子!”父亲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,“抓个官印给爹看看!”弟弟却扭着身子,一把抓住了角落里的一盒胭脂。
“这...”父亲脸色变了变,赶紧把官印往弟弟手里塞,“乖,抓这个。”
宾客们发出善意的笑声,七嘴八舌地打圆场:“小公子将来必定红袖添香!”“风流才子也不错嘛!”我躲在屏风后面,看着父亲把羊脂玉佩挂在弟弟脖子上。
那玉佩我认得,母亲说过等我及笄时要传给我的。
“爹,”我忍不住跑出去,“我也想要...”“胡闹!”父亲一把拍开我的手,“姑娘家要这些做什么?将来都是你弟弟的!”玉佩在弟弟胸前晃荡,他突然抓住就往嘴里塞。
父亲哈哈大笑:“我儿将来定是牙口好的!”完全没注意到玉佩上的貔貅已经被啃掉了一只眼睛。
宴席进行到一半,弟弟突然大哭起来。
奶娘手忙脚乱地哄着,父亲急得直搓手:“怎么了这是?”“怕是饿了。”
李管家说,“大小姐,去厨房端碗米汤来。”
我小跑着穿过回廊,突然听见墙外传来熟悉的木鱼声。
扒着墙缝往外看,果然是既白小师父,正跟着老方丈在化缘。
“小师父!”我小声喊道。
既白抬头看见我,眼睛一亮。
踮着脚从墙头递来油纸包,我闻见熟悉的麦芽甜香刚要伸手,后领突然被人揪住。
父亲暴怒的吼声从身后传来:“谢挽棠!”“啪”的一声,父亲的大手狠狠拍在我手背上,糖块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。
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,眼泪瞬间涌了上来。
“让你给弟弟端米汤,你倒在这儿偷吃?”父亲额头上青筋暴起,扬起巴掌就要落下。
说时迟那时快,既白一个纵身从墙头翻下,雪白的僧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稳稳落在我与父亲之间。
他双手合十,眉间那点朱砂在阳光下红得刺眼:“阿弥陀佛,谢施主息怒。”
父亲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,脸上的怒容凝固了一瞬,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:“原来是温佛子在此...”那笑容像是被人用针线强行缝在脸上,嘴角抽搐着。
既白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:“小少爷哭闹得厉害,女施主正要赶去厨房呢。”
父亲闻言,脸上的假笑终于绷不住了。
他狠狠剜了我一眼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还不快去!”那眼神活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。
我低着头快步离开,身后传来父亲刻意压低的声音:“温佛子,小女顽劣,让您见笑了...”那谄媚的语气与方才判若两人。
我逃也似的跑向厨房,心脏砰砰直跳。
厨房里热气腾腾,案板上摆满了鸡鸭鱼肉,香味勾得我直咽口水。
“大小姐来做什么?”厨娘头也不抬地问。
“弟弟...弟弟要喝米汤...”厨娘撇撇嘴,从锅里舀了半碗米汤递给我:“小心烫。”
我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往回走,路过柴房时,突然听见里面传来“喵”的一声。
推开门一看,是只瘦小的小白猫,正可怜巴巴地缩在柴堆里。
我左右看看没人,赶紧把米汤放在地上:“快吃吧。”
小猫警惕地闻了闻,然后小口小口地舔起来。
我蹲在旁边看着,突然觉得鼻子发酸——它和我一样,都是没人要的小可怜。
“原来你在这儿。”
既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,吓得我差点打翻碗。
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,正站在门口冲我笑。
“我...我在喂猫...”我结结巴巴地说。
既白蹲下身,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:“它很漂亮。”
“真的吗?”我眼睛一亮,“那我可以养它吗?”既白正要说话,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。
我慌忙把碗藏到柴堆后面,拉着既白躲到门后。
扒着门缝看去,几个小厮正拿着弟弟抓周用的弹弓,对着树上的麻雀比划,弟弟也在,被奶娘抱着。
“看我的!”李管家的儿子二狗拉开皮筋,石子“嗖”地打落片羽毛。
麻雀惊叫着飞走,这群半大小子笑作一团。
弟弟被笑声吸引,蹒跚着要去抢弹弓。
奶娘赶紧抱起他哄:“小祖宗,这危险...””要!要!”弟弟突然扯着嗓子干嚎,小胖腿在奶娘怀里乱蹬。
他如今是府里的活祖宗,这一哭惊得父亲从宴席冲出来。
“怎么回事?”二狗眼珠一转:“回老爷,小少爷想玩弹弓呢!”父亲竟真把包铜弹弓塞进弟弟手里。
弟弟破涕为笑,胡乱挥动间,弹弓上的皮筋“啪”地抽在自己脸上。
“我的儿!”父亲心疼地夺回凶器,转头呵斥下人:“愣着干什么?找个活物给少爷玩!”我心头突地一跳。
只见二狗目光扫过柴房,突然指着门缝里的小猫:“那儿有只野猫!”“不要!”我猛地推开门。
已经迟了。
二狗抢过弹弓,石子从小猫的耳朵蹭过,在柴堆上溅起木屑。
小猫炸着毛窜到梁上,弟弟却被这动静逗得咯咯直笑。
“继续打!”父亲拍着弟弟的背,“我儿爱看这个。”
在第二颗石子快击中横梁时,被既白扬手截住,腕间佛珠与铜弹弓相撞,发出清越的铮鸣。
“谢施主,”他单手行礼,声音却冷得像腊月冰棱,“杀生取乐,有损阴德。”
父亲脸色铁青:“温佛子管得倒宽。”
“爹!猫!”弟弟突然指着梁上叫嚷,口水沾湿了绣着金线的衣襟。
父亲立刻换了笑脸:“乖,爹带你去玩别的,这小畜生太脏了。”
他们走后,我再也忍不住,蹲在地上大哭起来。
既白轻轻拍着我的背,什么也没说。
等我哭够了,抬头看见他正用袖子给我擦眼泪。
那袖子雪白雪白的,沾了我的泪水,变得皱巴巴的。
“对不起...”我抽抽搭搭地说。
既白摇摇头:“小施主心地善良,是好事。”
他顿了顿,“这只猫...你想养它?”我用力点头:“可以吗?”“可以是可以...”既白犹豫了一下,“但你父亲...”“我不告诉他!”我急切地说,“我可以偷偷养在柴房里。”
既白看着我亮晶晶的眼睛,终于点点头:“那你要好好照顾它。”
我破涕为笑,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抱起来。
它在我手心蹭了蹭,发出满足的呼噜声。
“我该给它起个名字...”我歪着头想了想,“就叫小雪吧,因为它的毛像雪一样白。”
既白笑了,眉间那点朱砂在阳光下红得耀眼:“好名字。”
从那天起,小雪就成了我的小秘密。
每天我都会偷偷省下一点饭菜,趁没人的时候去柴房喂它。
有时候既白来化缘,也会带些小鱼干来。
日子还算安稳的过了两年,小雪已经长得圆滚滚的了。
它会在我写字时趴在我脚边,用尾巴扫我的裙角;也会在我难过时,用脑袋蹭我的手心。
这天我正在柴房逗小雪玩,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。
推开门一看,弟弟带着几个小厮,正拿着棍子在院子里乱翻。
“少爷找什么呢?”一个小厮问。
“那只猫!”弟弟气呼呼地说,“我昨天看见它偷吃厨房的鱼!”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小雪似乎察觉到了危险,紧紧贴在我腿边发抖。
“在这儿!”一个小厮突然指向柴房。
我还来不及反应,弟弟已经冲了过来。
他看见我和小雪,眼睛一亮:“果然是你养的!”说着举起棍子就要打。
我赶紧把小雪护在身后:“不许打它!”“关你什么事!”弟弟一棍子打在我胳膊上,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,“畜生就该打死!”小雪吓得“喵”的一声窜了出去。
弟弟立刻追上去,举起棍子狠狠砸下。
“不要!”我尖叫一声扑过去。
可是已经晚了。
棍子重重落在小雪身上,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。
我跪在地上,颤抖着抱起小雪。
它的身体还是温热的,但已经不会动了。
鲜红的血染红了它雪白的毛,也染红了我的裙子。
“活该!”弟弟得意地说,“看它还偷不偷吃!”我抬起头,眼泪模糊了视线。
弟弟还在笑,那笑容和父亲如出一辙。
“你...”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你怎么能...”“不过是个畜生!”弟弟满不在乎地又举起棍子,“爹说我将来要考功名的,玩物丧志的东西早该处置!”棍子再次落下时,一只白皙的手稳稳接住了它。”
小施主,“既白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杀生是要下地狱的。”
弟弟被他的气势吓住了,结结巴巴地说:“关...关你什么事!”说完就带着小厮们跑了。
我抱着小雪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既白蹲下身,轻轻摸了摸小雪的脑袋,然后脱下外袍,小心翼翼地把它包起来。
“我们...我们把它埋了吧。”
他轻声说。
后山的梅花开得正好。
既白用树枝挖了个小坑,我把小雪放进去时,它的身体已经冷了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
既白双手合十,念了一段往生咒。
我跪在坟前,眼泪一滴滴落在新土上。
既白轻轻拍了拍我的肩,突然说:“你知道吗?佛说众生平等。”
我抬起头,看见他眉间那点朱砂在夕阳下红得刺眼。
“小猫也好,人也罢,“他继续说,“都有活着的权利。”
我用力点头,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既白叹了口气,用袖子给我擦眼泪:“别哭了,小雪现在去极乐世界了,那里有很多小鱼干。”
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又马上觉得对不起小雪,赶紧捂住嘴。
既白看着我,突然伸手摘下一枝梅花,别在我发间。
“走吧,“他轻声说,“天要黑了。”
回去的路上,我一直在想既白说的话。
众生平等...那为什么父亲只疼弟弟?为什么我的小猫就该死?这些问题太复杂了,我想不明白。
但我知道,至少还有一个人,会在我难过时给我擦眼泪,会为了我的小猫念往生咒。
这个人,就是眉间有一点朱砂的既白小师父。
小雪死后,我病了一场。
高烧烧得我迷迷糊糊的,眼前总是浮现它血淋淋的样子。
母亲拖着病体守在我床边,用冰凉的帕子一遍遍擦我的额头。
“棠儿,喝药了。”
母亲的声音轻得像羽毛。
我勉强睁开眼,看见药碗里黑乎乎的药汁,突然想起小雪临死前吐出的那口血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“哇”地全吐在了被子上。
“造孽啊...”母亲边收拾边抹眼泪,“为只猫折腾成这样...”我蜷缩在潮湿的被窝里,听见外头弟弟的笑声和父亲的夸赞声。
他们好像完全忘了有个人正病得快死了,就像忘了小雪曾经活过一样。
病后的第三天夜里,我梦见小雪用湿漉漉的鼻子蹭我的手,醒来时发现窗台上放着枝新鲜的梅花。
月光下,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轻手轻脚地翻过墙头。
“既白...”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。
那身影顿了顿,又折返回来。
既白的脸出现在窗口,眉间那点朱砂在月光下红得发亮。
“小施主好些了吗?”他压低声音问。
我摇摇头,喉咙火辣辣地疼:“我...我梦见小雪了...”既白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:“给。”
打开一看,是块方方正正的麦芽糖,上面还用芝麻点出了个小猫的形状。
“吃了它,小雪就会在极乐世界过得好。”
他说得一本正经,眼睛却弯成了月牙。
我***糖,甜味在舌尖化开,好像真的没那么难受了。
既白就蹲在窗外,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讲寺里的趣事:胖和尚打坐时睡着了,小沙弥偷吃供果被罚扫院子...说到好笑处,我忍不住“噗嗤”笑出声,又赶紧捂住嘴——被父亲发现既白半夜来找我,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。
“该回去了。”
既白看了眼天色,“明日师父要考校《金刚经》,我还背得不熟。”
我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翻上墙头,白色的僧袍在月光下像片飘落的雪。
他忽然回头:“对了,后山梅林开了,等你病好了...”“我一定去!”我急急地应道,差点从床上栽下来。
既白笑着摇摇头,消失在夜色中。
我的病奇迹般地好了。
母亲说是张大夫的药管用,可我知道,是那块小猫糖起了作用。
能下床的第一天,我就偷偷溜去了后山。
梅林果然开得正好,红的白的粉的,远远望去像片彩色的云。
我在树下转了好几圈,却没看见既白的身影。
“骗子...”我踢着石子嘟囔,突然听见头顶传来“咔嚓”一声。
抬头一看,既白正坐在树杈上,手里拿着半截梅枝,笑得见牙不见眼:“小施主在找什么?”“你!”我又惊又喜,“快下来!”他灵活地跳下树,僧袍上沾满了花瓣。
我这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——是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,正扒着他的衣襟“喵喵”叫。
“这是...”我瞪大了眼睛。
“寺里母猫刚生的。”
既白把小猫递给我,“我想着...你可能会喜欢。”
小猫软软的身子贴在我手心,温暖得让人想哭。
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头,它立刻用脑袋蹭我的手指,和小雪一模一样。
“它还没有名字。”
既白说。
我看着小猫琥珀般的眼睛,突然有了主意:“叫...叫糖球吧。”
“因为爱吃糖?”“因为...”我红着脸小声说,“因为你给我的糖治好了我的病。”
既白的耳朵尖一下子红了。
他假装咳嗽两声,转身去折梅花:“这枝开得好,给你。”
我们坐在梅树下,糖球在我膝头打呼噜,既白给我讲《金刚经》里的故事。
他说佛祖割肉喂鹰时,我吓得直捂眼睛;他说菩萨舍身饲虎时,糖球“喵”地叫了一声,像是也被感动了。
“其实我不太懂。”
我老实承认,“为什么非要伤害自己呢?”既白拨弄着腕间佛珠:“佛说,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。”
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突然想起什么:“那你将来也会...割肉喂鹰吗?”他愣住了,眉间那点朱砂微微皱起:“我...我不知道。”
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重。
糖球似乎察觉到了,用爪子去够既白的佛珠,把串绳都抓散了。
十八颗菩提子“噼里啪啦”滚了一地,我们手忙脚乱地去捡。
“这颗滚到石头后面了!”“那儿还有一颗!”找齐后,既白盘腿坐下重新穿佛珠。
我抱着糖球在旁边看,突然发现他手指上有道新鲜的伤口。
“你手怎么了?”我一把抓过来看。
既白想抽回手,却被我死死拽住:“没什么,抄经时被纸划的。”
那伤口明明像是被什么抓的,还渗着血丝。
我狐疑地看着他,突然灵光一闪:“你该不会...真的去割肉喂鹰了吧?”“胡说什么!”既白哭笑不得,“是削竹笔时不小心...”我二话不说扯过他的袖子就要包扎,却听见远处传来钟声。
既白猛地站起来:“坏了,晚课要迟到了!”他匆匆把佛珠套回手腕,又犹豫地看了眼糖球:“它...”“我会照顾好它的!”我赶紧保证,“就只养在柴房,绝对不让弟弟发现!”既白点点头,转身往寺里跑。
白色的僧袍在梅林间穿梭,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。
我抱着糖球回家,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它搭个窝。
经过正院时,听见父亲正高声训斥下人:“...大宛马必须是最好的!花多少钱都行!”原来弟弟要去县学读书了,父亲要给他买匹好马撑场面。
我撇撇嘴,轻手轻脚地绕过去,却还是被眼尖的弟弟发现了。
“站住!”他冲过来拦住我,“手里拿的什么?”我下意识把糖球藏到身后:“没...没什么...”“给我看看!”弟弟伸手就要抢。
我转身就跑,他在后面穷追不舍:“又是猫是不是?看我不打死它!”眼看就要被追上,我灵机一动,拐进了母亲的院子。
弟弟天不怕地不怕,唯独怕母亲的咳嗽声——每次母亲咳血,他都躲得远远的,说是晦气。
果然,一进院门他就刹住了脚,悻悻地瞪了我一眼:“你给我等着!”我冲他做了个鬼脸,抱着糖球钻进了柴房。
这里已经成了我的秘密基地,墙角铺着干草,还有个小瓦罐装水。
“以后这里就是你家啦。”
我轻轻把糖球放在草堆上,它好奇地东闻闻西嗅嗅,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成一团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去柴房喂糖球。
它长得飞快,没几天就会用爪子洗脸了,还会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,逗得我笑个不停。
有时候既白来化缘,我就偷偷带他去柴房看糖球。
他会带些寺里特制的素点心,我们一边喂猫一边聊天。
既白说寺里的老和尚夸他悟性高,可能要让他提前受比丘戒。
“比丘戒是什么?”我问。
“就是正式成为和尚。”
既白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,“受戒后...就不能经常出来了。”
我手里的点心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糖球立刻扑过去,小爪子按着点心啃得津津有味。
“那...那什么时候受戒?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。
“下个月初八。”
那天晚上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脑子里全是既白穿着袈裟的样子——他眉间那点朱砂会不会被剃掉?受了戒是不是就不能吃糖了?最重要的是...他还会来看我和糖球吗?第二天一早,我顶着黑眼圈去柴房,却发现糖球不见了。
干草堆被翻得乱七八糟,小瓦罐也打翻了,水洒了一地。
“糖球?”我轻声呼唤,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找遍整个柴房都不见踪影,我急得满头大汗。
正要扩大搜索范围,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猫叫,还有弟弟得意的笑声。
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,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墙边的老槐树。
墙外空地上,弟弟正拿着根竹竿,追着惊慌失措的糖球乱打。
糖球雪白的毛上已经沾了血迹,后腿一瘸一拐的。
“住手!”我尖叫一声,直接从墙上跳了下去。
弟弟吓了一跳,竹竿停在半空:“你怎么...”我扑过去抱起糖球,它在我怀里瑟瑟发抖,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惧。
后腿的伤口触目惊心,鲜血把我的衣襟都染红了。
“又是你!”弟弟回过神来,举着竹竿指着我,“把猫给我!”“休想!”我死死护住糖球,“你凭什么打它?”“凭我是谢家少爷!”弟弟趾高气扬地说,“爹说了,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!我想打什么就打什么!”他说着又要动手,我转身用背挡住竹竿。
那一竿子抽在肩胛骨上,疼得我眼前发黑。
“住手!”一声怒喝突然响起。
既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,平日里温和的脸此刻冷若冰霜。
他大步走来,一把夺过弟弟手中的竹竿,“咔嚓”折成两段。
弟弟吓得倒退两步:“你...你敢...”既白看都不看他,转身检查糖球的伤势:“伤得不轻,得赶紧处理。”
我眼泪汪汪地点头,突然听见弟弟扯着嗓子喊:“爹!有人欺负我!”父亲带着家丁冲出来时,既白已经抱着糖球,拉着我跑出了一段距离。
身后传来父亲的怒吼和弟弟的哭嚎,但我们谁都没有回头。
一直跑到寺后的菜园子,既白才停下来。
他轻轻把糖球放在草堆上,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。
“会有点疼。”
他歉意地看了眼糖球,然后熟练地给它清理伤口,上药,包扎。
我跪在旁边打下手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:“都怪我...要不是我...”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既白的声音很轻,却格外坚定,“是这世道错了。”
糖球虚弱地“喵”了一声,伸出小***了舔我的手指。
既白看着我们,突然说:“我把糖球...带回寺里养吧。”
我猛地抬头:“真的?”“嗯。”
既白点点头,眉间那点朱砂在阳光下红得耀眼,“方丈喜欢猫,不会有人伤害它。”
我破涕为笑,突然想起什么:“那...你受戒后...”“我还是会去看它。”
既白轻声说,“也...也会来看你。”
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,赶紧低头去摸糖球的脑袋,不敢让他看见我发烫的脸颊。
糖球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,歪着小脑袋“喵”了一声,逗得我们都笑了。
远处传来寺里的钟声,既白站起身:“该做午课了。”
我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带着糖球消失在眼中,想着糖球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好,突然觉得...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。
老天爷好像总喜欢在给人温暖的时候又将人推进严冬。
没过几天,母亲在梦中逝去了。
也许是早有预感,我没有太多的悲伤,只是心里空荡荡,好像有止不住的寒风灌进来。
妆台上还搁着她昨夜喝剩的药碗,碗底沉着未化的蜜饯。
我木木地跟着父亲安葬母亲。
坟土一锹锹落下时,父亲突然揪住我衣领:“灾星!克死你娘!”我盯着墓碑上未干的朱砂,突然想起糖球偷吃的厨房干果。
父亲骂我是祸害的话像隔了层厚棉絮,闷闷的扎不疼人。
直到既白闻讯赶来。
他僧袍下摆全是泥,想是跑急了摔过。
我一把攥住他衣襟,眼泪这才决了堤。
既白没说什么”节哀”的废话,只是用温热的手掌一遍遍抚过我支棱的脊梁骨。
“糖球还在寺里等你。”
他声音轻得像怕惊了谁,“它...它学会抓老鼠了。”
我哭得更凶。
要像蒲公英...心要飞出去...”既白的手突然顿住——我后背的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疼。
他脱下僧袍裹住我,布料上还带着佛前长明灯的气味,暖烘烘的混着青松香。
“走。”
他牵起我冰坨子似的手,“看糖球去。”
母亲去世,糖球在寒山寺养伤,我每天唯一的期待就是既白来化缘的时刻。
这天清晨,我蹲在后门石阶上,呆望着地上的蚂蚁等既白。
远远看见白色僧袍出现在巷口,我起身示意。
“糖球好些了吗?”我声音还有些沙哑地问。
既白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:“它让我带给你的。”
打开一看,是朵用面团捏的小梅花,烤得金黄酥脆。
我咬了一口,甜丝丝的蜜糖在舌尖化开。
“糖球现在可神气了,“既白笑着说,“整天蹲在佛龛上,香客们都说它是菩萨座下的灵猫。”
我听得有些精神了,突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你受戒的日子...”“三日后。”
既白的声音轻了下来,“受戒后就不能常来了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,嘴里的甜味突然变得苦涩。
既白似乎看出我的难过,从怀里掏出串木珠手链:“给你。”
手链是用菩提子串的,每颗都刻着小小的莲花。
我戴在腕上,正好合适。
“想我的时候就数珠子,”他眼睛亮晶晶的,“数到十八,我就来了。”
我噗嗤笑出声:“骗人!”“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
既白双手合十,装模作样地念了句佛号,逗得我笑弯了腰。
正说笑着,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。
我和既白对视一眼,悄悄摸过去看。
只见父亲正指挥下人往马车上装行李,弟弟穿着崭新的绸缎袄,趾高气扬地站在一旁。
“这是要去哪?”我小声问路过的丫鬟。
“少爷要去县学读书了,”丫鬟撇撇嘴,“老爷把祖传的玉佩都典当了,就为给他买匹大宛马撑场面。”
我心头一刺——那块本该属于我的羊脂玉佩!既白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,无声地安慰。
马车启程时,弟弟突然看见躲在廊柱后的我,得意地扬起下巴:“等我考了功名,这家里就什么都得归我!”父亲哈哈大笑,亲自扶他上车。
马蹄声渐远,我死死攥着菩提手链,直到既白掰开我的手指:“别掐坏了。”
他掌心温暖干燥,让我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暖。
远处传来寺里的钟声,既白不得不走了。
看着他白色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,我突然有种冲动——想追上去,想留住他。
但我终究没动,只是低头数着手链上的菩提子:一颗,两颗,三颗...三天后,我天没亮就爬起来,偷偷溜去了寒山寺。
受戒大典在日出时分开始,我想亲眼看着既白成为真正的比丘。
寺庙里人头攒动,我挤在香客中间,踮着脚往大殿里张望。
僧人们列队诵经,香烟缭绕中,我看见既白穿着崭新的袈裟,眉间朱砂红得耀眼。
老方丈手持剃刀,正要为他剃度。
我的心突然揪成一团——既白那么好看的头发,就要没了!还有那点朱砂,会不会也被剃掉?剃刀落下的一瞬间,寺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身是血的家丁跌跌撞撞冲进来:“谢...谢老爷...小少爷他...”我心头猛地一跳,拨开人群冲过去:“我弟弟怎么了?””大宛马惊了...小少爷摔下山崖...”家丁哭得满脸是泪,“老爷让大小姐赶紧回去...”大殿里一片哗然。
剃度仪式被迫中断,既白快步走来:“我陪你回去。”
我们赶到山崖下时,父亲正抱着血淋淋的弟弟嚎啕大哭。
弟弟的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,脸色惨白如纸。
“都怪你!”父亲看见我,突然暴怒,“要不是你克死了你娘,又克你弟弟...”我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两步。
既白一把扶住我:“谢施主,此言差矣!”父亲根本不听,抱着弟弟就往马车上冲:“去县城!找最好的大夫!”马车绝尘而去,留下我和既白站在尘土里。
我双腿发软,跪坐在地上,眼泪大颗大颗砸进泥土。
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既白蹲下身,轻轻擦去我的泪水,“生死有命,与你何干?”我抽噎着说不出话。
既白叹了口气,突然说:“剃度延期了。”
”啊?””方丈说,今日不宜。”
他指了指天空。
我抬头看去,不知何时聚起的乌云正沉沉压在山头。
回寺的路上,我们谁都没说话。
快到山门时,既白突然问:“饿不饿?”我老实点头。
他神秘一笑,带我绕到寺后菜园,从稻草堆里扒出个油纸包:“昨天藏的。”
是两块麦芽糖,还带着稻草的清香。
我们坐在田埂上分着吃,糖球不知从哪冒出来,亲昵地蹭我的脚踝。
“它腿好了!”我惊喜地抱起它检查。
既白得意地挑眉:“我包扎的,能不好吗?